齊天樂 · 白髮

宋 · 史達祖

秋風早入潘郎鬢，斑斑遽驚如許。暖雪侵梳，晴絲拂領，栽滿愁城深處。瑤簪謾妒。便羞插宮花，自憐衰暮。尚想春情，舊吟悽斷茂陵女。
人間公道惟此，嘆朱顏也恁，容易墮去。涅了重緇，搔來更短，方悔風流相誤。郎潛幾縷。漸疏了銅駝，俊遊儔侶。縱有黟黟，奈何詩思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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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釋

• 潘郎：指潘岳，西晉文學家，他在《秋興賦》中曾因自己過早生白髮而感慨「斑鬢髟以承弁兮，素髮颯以垂領」 。後世常以「潘郎白髮」形容人過早衰老。
• 遽（jù）：突然。
• 暖雪：形容白髮。暖指其與雪一樣白得柔和，不是冰寒之色。
• 晴絲：亦指白髮。晴表示其光澤如陽光中的細絲。
• 栽滿愁城深處：白髮如同在憂愁的城中種植滿了一樣，形容因白髮而滿心憂愁。
• 瑤簪：美玉製成的簪子，指代年輕貌美的女子或美好事物。
• 謾（màn）妒：徒然嫉妒。謾，徒然，白白地。
• 宮花：宮廷中所插戴的花，常象徵美好與青春。
• 茂陵女：指司馬相如的妻子卓文君。司馬相如曾欲納茂陵女爲妾，卓文君作《白頭吟》以自傷。這裏借指青春不再、容顏老去的女子。
• 涅（niè）了重緇（zī）：涅是黑色染料，緇是黑色。意思是想把白髮染黑，但染後還是黑色（不能恢復青春容顏）。
• 搔來更短：出自杜甫《春望》「白頭搔更短，渾欲不勝簪」 ，這裏說因爲愁思撓頭使得頭髮變得更短。
• 郎潛：喻爲官久不升遷。這裏指年紀漸老，仕途不得意。
• 銅駝：銅駝陌，在洛陽宮門外 ，過去是繁華遊樂之所，這裏借指往昔的遊樂之地。
• 俊遊儔侶：一同遊樂的出色友人。
• 黟（yī）黟：形容頭髮烏黑茂密。

翻譯

秋風早早地吹入潘岳一般的鬢髮間，鬢髮突然變得斑白，讓人如此吃驚。如同暖雪般的白髮侵入梳齒之間，像晴絲一樣的白髮輕拂着衣領，這白髮彷彿種滿了內心那憂愁的城池深處。即便有女子頭上美好的玉簪，我也徒然嫉妒，再羞於插戴宮花，只能自憐衰老暮年。心中還會想起年少時的春景之情，就像當年司馬相如使茂陵女悲傷斷腸那樣。 人間最公平的也唯有這一點，可嘆那美好的容顏，竟是如此容易消逝。把白髮染黑卻仍是黑色，越撓頭髮反而更短，這才後悔曾經的風流行徑耽誤了自己。我漸老又仕途不得意，那幾縷白髮，使得我漸漸地與繁華遊樂之地、一同遊樂的好友疏遠。即便有人黑髮濃密，可我的詩思卻因白髮帶來的愁緒而苦惱萬分。

賞析

這首詞圍繞白髮展開情感抒發。開篇以秋風侵入潘郎鬢，生動地寫出白髮驟現帶來的驚訝與感慨。「暖雪」「晴絲」形象描繪白髮形態，「栽滿愁城」則將因白髮而生的憂愁具象化。下闋更深入探討因白髮引發的對人生變化的思考，用涅發、搔發等細節，深刻體現對青春不再、事業無成的悔恨。「郎潛幾縷」寫出歲月流逝，與昔日繁華遊樂的差距與落寞，最後以「縱有黟黟，奈何詩思苦」表明即便面對他人黑髮，自己也難以擺脫因白髮帶來的詩思愁苦，全詩通過對白髮的描寫，寄寓了詞人對時光易逝、美好不再、仕途不順等諸多人生感慨，情感真摯深沉且細膩入微 ，以小見大，借白髮這一常見身體變化，道出人生複雜多變的情感與無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