塞下曲四首
【其一】
蕃州部落能結束,朝暮馳獵黃河曲。
燕歌未斷塞鴻飛,牧馬群嘶邊草綠。
【其二】
秦築長城城已摧,漢武北上單於臺。
古來徵戰虜不盡,今日還復天兵來。
【其三】
黃河東流流九折,沙場埋恨何時絶。
蔡琰沒去造胡笳,蘇武歸來持漢節。
【其四】
爲報如今都護雄,匈奴且莫下雲中。
請書塞北陰山石,願比燕然車騎功。
拼音
序
唐代邊塞詩不乏雄渾之作,然而畢竟以表現征戍生活的艱險和將士思鄉的哀怨為多。即使一些著名的豪唱,也不免夾雜危苦之詞或悲凉的情緒。當讀者翻到李益這篇塞上之作,感覺便很不同,一下子就會被那天地空闊、人歡馬叫的壯麗圖景吸引住。它在表現將士生活的滿懷豪情和反映西北風光的壯麗動人方面,是比較突出的。
詩中「蕃州」乃泛指西北邊地(唐時另有蕃州,治所在今廣西宜山縣西,與黃河不屬),「蕃州部落」則指駐守在黃河河套(「黃河曲」)一帶的邊防部隊。軍中將士過著「歲歲金河復玉關,朝朝馬策與刀環」的生活,十分艱苦,但又被磨煉得十分堅強驍勇。首句衹夸他們「能結束」,即善於戎裝打扮。作者通過對將士們英姿颯爽的外形描寫,示意讀者其善戰已不言而喩,所以下句寫「馳獵」,不復言「能」而讀者自可神會了。
軍中馳獵,不比王公們佚遊田樂,乃是一種常規的軍事訓練。健兒們樂此不疲,早晚都在操練,作好隨時迎敵的準備。正是「為報如今都護雄,匈奴且莫下雲中」(同組詩其四)。「朝暮馳獵黃河曲」的行動,表現出健兒們慷慨激昂、為國獻身的精神和決勝信念,句中飽含作者對他們的贊美。
這兩句著重刻畫人物和人物的精神風貌,後兩句則展現人物活動的遼闊背景。西北高原的景色是這樣壯麗:天高雲淡,大雁群飛,歌聲飄蕩在廣袤的原野上,馬群在綠草地撒歡奔跑,是一片生氣蓬勃的氣象。
征人們唱的「燕歌」,有人説就是《燕歌行》的曲調。目送遠去的飛雁,歌聲裏誠然有北國戰士對家鄉的深切懷念。然而,飛鴻望斷而「燕歌未斷」,這開懷放歌中,也未嘗不包含歌唱者對邊地的熱愛和自豪情懷。如果説這一點在三句中表現尙不明顯,那麽讀末句就毫無疑義了。
「牧馬群嘶邊草綠」。在贊美西北邊地景色的詩句中,它幾乎可與「風吹草低見牛羊」的奇句媲美。「風吹草低」句是寫高原秋色,所以更見蒼凉;而「牧馬群嘶」句是寫高原之春,所以有油然生意。「綠」字下得絶佳。因三、四對結,上曰「塞鴻飛」,下對以「邊草綠」,可見「綠」字是動詞化了。它不盡然是一片綠油油的草色,而且寫出了「離離原上草」由枯轉榮的變化,暗示春天不知不覺又回到草原上。這與後來膾炙人口的王安石的名句「春風又綠江南岸」,都以用「綠」字見勝。在江南,春回大地,是啼鳥喚來的。而塞北的春天,則由馬群的歡嘶來迎接。「邊草綠」與「牧馬群嘶」連文,意味尤長;似乎由於馬嘶,邊草才綠得更為可愛。詩所表現的壯美豪情是十分可貴的。
第二首詩頭二句夸贊東漢兩個名將馬援和班超。「伏波惟願裹屍還」,這句説的是馬援的故事。東漢馬援屢立戰功,被封為伏波將軍。他曾經説:男兒當戰死在邊疆,以馬革裹屍還葬。「定遠何須生入關」,這句説的是班超的故事。東漢班超投筆從戎,平定西域一些少數民族貴族統治者的叛亂,封定遠侯,居西域三十一年。後因年老,上書皇帝,請求調回,有「但願生入玉門關」句。
以上兩句説:為保家衛國,邊塞將士應長期駐守邊疆,寧願戰死疆場,無須活著回到玉門關。
後二句表示滅敵及長期衛邊的決心。「莫遣隻輪歸海窟」,「隻輪」,一隻車輪。《春秋公羊傳》:「僖公三十三年,夏四月,晉人及姜戎敗秦於肴……晉人與羌戎要之肴而擊之,匹馬隻輪無反(返)者。」「海窟」,本指海中動物聚居的洞穴,這裏借指當時敵人所居住的瀚海(沙漠)地方。這句意思是説,不能讓一個敵人逃跑。「仍畱一箭定天山」,「一箭定天山」,説的是唐初薛仁貴西征突厥的故事。《舊唐書·薛仁貴傳》説:「唐高宗時,薛仁貴領兵在天山迎擊九姓突厥十餘萬軍隊,發三矢射殺他們派來挑戰的少數部隊中的三人,其餘都下馬請降。薛仁貴率兵乘勝前進,凱旋時,軍中歌唱道:「將軍三箭定天山,戰士長歌入漢關。」
以上兩句意思是説:「要全殲敵人,不能讓一個敵人逃跑,而且應該畱駐邊疆,叫敵人不敢再來侵犯。」
這首詩通過東漢馬援、班超和唐初薛仁貴三個名將的故事,謳歌了將士們激昂慷慨、視死如歸、堅決消滅來犯之敵的英雄氣槪和勇於犧牲的精神,反映了當時人民要安邊定遠的心願。全詩情調激昂,音節嘹亮,是一首激勵人們捨身報國的豪邁詩篇。

李益
李益,唐代詩人,字君虞,隴西姑臧(今甘肅武威)人,後遷河南洛陽。大曆四年(769)進士,初任鄭縣尉,久不得升遷,建中四年(783)登書判拔萃科。因仕途失意,後棄官在燕趙一帶漫遊。以邊塞詩作名世,擅長絕句,尤其工於七絕。
► 166篇诗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