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平樂 · 檢校山園,書所見

連雲松竹,萬事從今足。拄杖東家分社肉,白酒牀頭初熟。 西風梨棗山園,兒童偷把長竿。莫遣旁人驚去,老夫靜處閑看。
拼音

所属合集

#清平樂

譯文

山園裏一望無際的松林竹樹,和天上的白雲相連接。隱居在這裏,與世無爭,也該知足了。遇上了秋社的日子,拄上手杖到主持社日祭神的人家分回了一份祭肉,又恰逢牀頭的那甕白酒剛剛釀成,正好痛快淋灕地喝一場。 西風起了,山園裏的梨、棗等果實都成熟了。一群嘴饞貪喫的小孩子,手握著長長的竹竿,偷偷地撲打著樹上的梨和棗。別叫家人去驚動了小孩子們,讓我在這兒靜靜地觀察他們天眞無邪的舉動,也是一種樂趣呢。

注釋

清平樂:詞牌名,又名《清平樂令》、《醉東風》、《憶蘿月》,爲宋詞常用詞牌。檢校:核查。 山園:稼軒之帶湖居第,乃建於信州附郭靈山門之外者,洪邁《稼軒記》有「東岡西阜,北墅南麓」等語,稼軒因亦自稱山園。 連:連接。 足:滿足、知足。 社:指祭祀土地神的活動,《史記·卷五十六·陳丞相世家》:「里中社,平爲宰,分肉食甚均。」可知逢到「社」日,就要分肉,所以有「分社肉」之説。 白酒:此指田園家釀。 牀:指「糟牀」,爲榨酒工具。 初熟:謂白酒剛剛釀成。 西風:指秋風。 偷:行動瞞著別人。代指孩子斂聲屛氣、躡手躡腳、東張西望撲打棗、梨的情態。 莫:不要。 旁人:家人。 閑:悠閑。 看:觀察、觀看。

南宋孝宗淳熙八年(公元1181年)冬十一月,四十八歲的辛稼軒,由江西安撫使改任兩浙西路提點刑獄公事,但隨即又因臺臣王藺的彈劾,被免掉了職務,作者不得不回到在上饒靈山之隈建成不久的帶湖新居過退隱的生活。作者不僅沒有因被迫閑居而苦惱,反倒有擺脫官場紛擾的愉悅。因此,在閑居期間,他創作了大量贊美帶湖風光、歌唱村居生活的詞篇,《清平樂·檢校山園,書所見》便是其中之一。 這首詞上闋描寫安居樂業的農村生活景象,烘託靜謐和諧的氛圍。下闋攝取一箇情趣盎然的生活鏡頭直接入詞,更使此詞具有濃鬱的生活氣息。通篇無奇字,無麗句,不用典故,不雕琢,如同家常語一樣,將主人公形象的神情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,耐人尋味。

賞析

這首鄉情詞,描寫的農村是一片昇平氣象,沒有矛盾,沒有痛苦,有酒有肉,豐衣足食,太理想化了。盡管在當時的情況下,江南廣大農村局部的安寧是有的,但也很難設想,絶大多數的勞動人民生活得很幸福、愉快。當然,這不是説辛稼軒有意粉飾太平,而是因爲他接觸下層人民的機會很少,所以大大限制了他的眼界,對生活的認識不免受到局限。 上闋寫閑居帶湖的滿足及安居樂業的農村生活景象,烘託靜謐和諧的氛圍。「連雲松竹,萬事從今足。」雲霧繚繞,籠罩著生長茂盛、鬱鬱葱葱的松、竹,環境優美、生活舒適和諧,所以説「從今萬事足」。上句寫景,説山園的松竹高大,和天上的白雲相連,飽含著贊賞之情,使人想到的是林木葱籠,環境清幽,準确地把握住了隱居的特色。如果捨此而去描繪樓臺亭閣的宏麗,那就不足以顯示是隱居了,而會變爲庸俗的富家翁的自夸。下句抒情,表現與世無爭的知足思想。這一思想,無疑是來自老子的。《老子》一書中,即從正面教誨人説「知足者富」,「知足不辱」,又從反面告誡人説「禍莫大於不知足」。作者這一思想,雖然是消極的,但是比那些勾心鬥角、貪得無厭之徒的骯髒意識卻高尙得多。這兩句領起全篇,确定了全篇的基調。一「足」字,表達了詞人對居住環境、生活的滿足。 「拄杖東家分社肉,白酒牀頭初熟」,是對「萬事足」的補充説明,字裏行間透露出生活的甜美温馨。從一箇側面來寫生活上的「足」。上句説同鄰里的關繫融洽,共同分享歡樂。「拄杖」,表明年老。估計詞人這時,已是年過半百。「分社肉」,是當時仍存的古風,每當春社日和秋社日,四鄰相聚,屠宰牲口以祭社神,然後分享祭社神的肉。據下文,這裏所説的應是秋社分肉。下句説山園富有。李白《南陵敍別》有句云:「白酒初熟山中歸,黃雞啄麥秋正肥。」如此説富有,意近夸而不俗。因爲飲酒是高人雅士的嗜好,所以新分到了社肉,又恰逢白酒剛剛釀成,豈不正好愜意地一醉方休嗎?讀了這兩句,不禁使人想起王駕的《社日》:「鵝湖山下稻粱肥,豚柵雞栖半掩扉。桑柘影斜春社散,家家扶得醉人歸。」 下闋攝取一箇情趣盎然的生活鏡頭直接入詞,更使此詞具有濃鬱的生活氣息。「西風梨棗山園,兒童偷把長竿。莫遣旁人驚去,老夫靜處閑看。」這旣有很強的情節性,又具強烈的行動性、連續性。可以設想,如果畫家把這場面稍事勾勒、著色,就是一幅生氣勃勃的農村風俗畫;如果作家用散文把這場面和人物的活動記下來,又可成功爲一篇可讀性很強的優美的小品。衹是平常的幾句話卻具繪畫的立體美,又具散文的情節美,稼軒運用語言文字功力嫻熟,由此也可見一斑。下闋「書所見」,表現閑適的心情。「西風犂棗山園,兒童偷把長竿。」藉「西風」點明時間是在秋天。「犂棗山園」,展現出莊園內的犂樹和棗樹上果實累累的景象,透露出詞人對豐收的喜悅之情。「兒童偷把長竿」,是詞人所見的一箇場面,甚似特寫鏡頭:一群兒童,正手握長長的竹竿在偷著撲打犂、棗。「偷」字極有趣味,使人仿佛看到了這群饞嘴的兒童,一邊撲打著犂、棗,一邊東張西望地提防隨時準備拔腿逃跑。一箇「偷」字,寫出了貪嘴孩子的天眞童趣和心虛膽怯、唯恐被人發現的神情。 「莫遣旁人驚去,老夫靜處閑看。」反映詞人對偷梨、棗的兒童們的保護、欣賞的態度。這兩句很容易使人聯想到杜甫《又呈吳郎》的「堂前撲棗任西鄰,無食無兒一婦人。不爲困窮寧有此,衹緣恐懼轉須親」,都是對撲打者采取保護的、關心的態度,不讓他人干擾。然而兩者卻又有不同:杜甫是推已及人,出於對這「無食無兒一婦人」的同情。作者是在「萬事人今足」的心態下,覺得這群頑皮的兒童有趣,要畱著「老夫靜處閑看」;杜甫表現出的是一顆善良的「仁」心,語言深沉,作者表現出的是一片萬事足後的「閑」情,筆調輕快。一「閑」字,是指在「萬事從今足」的心態下,作者覺得「偷梨棗」的兒童頑皮、有趣,展現出作者的悠閑;輕快筆調之中,透露出對當前生活的喜悅之情。一箇「看」字,旣有觀看之意,又有看護之意,表現了詩人對「偷」梨和棗的兒童欣賞、愛護之情。 陸遊鄉居時曾説「身閑詩簡淡」。作者的這首詞,也是因「身閑」而「簡淡」的。它通篇無奇字,無麗句,不用典故,不雕琢,如同家常語一樣,而將主人公形象的神情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來,實在耐人尋味,這也正是它「簡淡」的妙處。
辛棄疾

辛棄疾

南宋著名豪放派詞人、將領,濟南府歴城縣(今山東省濟南市歴城區遙墻鎮四鳳閘村)人,原字坦夫,改字幼安,別號稼軒。宋高宗紹興十年(1140年),生於金山東東路(原北宋京東東路)濟南府歴城縣,時中原已陷於金。紹興三十一年(1161年),海陵王南侵,稼軒趁機聚衆二千,投忠義軍隸耿京部。紹興三十二年(1162年)奉京命奏事建康,高宗勞師建康,授天平軍節度掌書記,並以節度使印告召京。時京部將張安國殺京降金,稼軒還至海州,約忠義軍五十騎,徑趨金營,縛張安國以歸,獻俘行在,改差簽判江陰軍,時年二十一歲。宋孝宗乾道四年(1168年)通判建康府。乾道時,累知滁州,寬徵賦、招流散,教民兵、議屯田。歴提點江西刑獄,京西轉運判官,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撫,知隆興府兼江西安撫使,淳熙中,知潭州兼湖南安撫使,創建「飛虎軍」,雄鎮一方。後再知隆興府,任上因擅撥糧舟救荒,爲言者論罷。宋光宗紹熙二年(1191年),起提點福建刑獄,遷知福州兼福建安撫使,未幾又爲諫官誣劾落職,居鉛山。宋寧宗嘉泰三年(1203年),起知紹興府兼浙東安撫使。嘉泰四年(1204年),遷知鎮江府,旋坐謬舉落職。開禧三年(1207年)召赴行在奏事,進樞密都承旨,未受命而病卒,年六十八。後贈少師,諡「忠敏」。稼軒擅長短句,以豪放爲主,有「詞中之龍」之稱,與東坡並稱「蘇辛」,又與易安並稱「濟南二安」。平生力主抗金,「以恢復爲志,以功業自許」,嘗上《美芹十論》與《九議》,條陳戰守之策,然命運多舛,屢與當政之主和派政見不合,備受排擠,壯志難酬。故滿腔激情多寓於詞。詞風多樣,題材廣闊,悲鬱沉雄又不乏細膩柔媚之處,更善化前人典故入詞。現存詞六百餘首,有詞集《稼軒長短句》傳世。詩集《稼軒集》已佚。清嘉慶間辛敬甫輯有《稼軒集鈔存》,近人鄧恭三增輯爲《辛稼軒詩文鈔存》。生平見《宋史·卷四百〇一·辛棄疾傳》,近人陳思有《辛稼軒年譜》及鄧恭三《辛稼軒年譜》。 ► 794篇诗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