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二十六日，松風亭下，梅花盛開

宋 · 蘇軾

春風嶺上淮南村，昔年梅花曾斷魂。
豈知流落復相見，蠻風蜑雨愁黃昏。
長條半落荔支浦，臥樹獨秀桄榔園。
豈惟幽光留夜色，直恐冷豔排冬溫。
松風亭下荊棘裏，兩株玉蕊明朝暾。
海南仙雲嬌墮砌，月下縞衣來扣門。
酒醒夢覺起繞樹，妙意有在終無言。
先生獨飲勿嘆息，幸有落月窺清樽。

譯文

昔年我曾路過春風嶺上的淮南村，那裏的殘梅淒涼得令人斷魂。不想流落天涯多年之後相見，竟是在這松風亭下，是在這蠻荒之地，是在這愁人的黃昏下。荔枝浦的果葉已經半落，那垂下來的長條讓人更覺寂寞；那桄榔園中依然是草木旺盛，樹臥枝斜。綠葉閃爍，透出點點幽光，莫不是想挽留迷人的夜色？我卻只怕它花容冷豔，會讓冬天的溫暖望而卻步。在松風亭下，草木荊棘叢裏，兩株寒梅向着初升的太陽盛開，在陽光的照耀下，顯得格外潔白，晶瑩剔透。就好像是海南嬌豔的女神駕雲下凡在這深夜寂靜的階庭，在月光下，穿着淡妝素服來敲門。我酒也醒了，起身在梅花周圍徘徊，心有妙言，還是說不出來。花兒好像在對我說：“先生不要爲我嘆息，還請自飲美酒；幸好您不是孤獨一人，你的酒杯裏還有在看你的落月。

注釋

蜑（dàn）：與前“蠻”字對應，均指代中國古代南方少數民族。
朝（zhāo）暾（tūn）：形容初升的太陽，陽光明亮溫暖。亦指早晨的陽光。

序

蘇軾因烏臺詩案，被貶去黃州，在去黃州的途中，難耐內心的煎熬，於路上寫了《梅花二首》：
“春來幽谷水潺潺，灼爍梅花草棘間。一夜東風吹石裂，半隨飛雪度關山。
“何人把酒慰深幽？開自無聊落更愁。幸有清溪三百曲，不辭相送到黃州。”
在黃州，蘇軾與當地的官員百姓交好，但依然難忘此前的痛苦經歷，在第二年，寫下了“去年今日關山路，細雨梅花正斷魂”的詩句。梅花從來都是文人歌頌的對象，特別是人生不稱意的時候，開自苦寒中的梅花，都被詩人用來自勉。黃州之後，蘇軾又經歷了多次的謫遷以及人生的變故，距被貶黃州十四年後，蘇軾被貶惠州，再次爲梅花寫下了詩句。

賞析

蘇軾在赴黃州途中，正是在春風嶺上見到的梅花，當時有感而發，寫了《梅花二首》。而這首詩第一二句，寫的就是當年的事情。接下來兩句感嘆時光流逝，物是人非，再遭貶謫的老人，在這蠻荒之地，竟遇見了昔年的舊友梅花，而比起當年在黃州，他的生活並沒有變好，實在是令人難受。“蠻風蜑雨”，古代南方被視爲蠻荒之地，惠州就在南方，“蜑”是古代南方民族之一，多居水上。
“長條半落荔支浦，臥樹獨秀桄榔園。豈惟幽光留夜色，直恐冷豔排冬溫。”這四句是寫景，荔枝浦半落的長條，桄榔園中獨秀的臥樹，已經撥動蘇軾的內心，閃爍的幽光，冷豔的姿態，令人心醉。蘇軾還感嘆到，南方的冬日比較溫暖，你這樣過於冰冷，是否不合時宜，會不會令人望而卻步？
前面四句寫景是鋪墊，接下來四句纔是主題。“松風亭下荊棘裏，兩株玉蕊明朝暾。海南仙雲嬌墮砌，月下縞衣來叩門。”本來已經被荔枝浦和桄榔園的美景吸引了的蘇軾，竟發現了松風亭下盛開的兩株梅花。蘇軾看到在初升的太陽下盛開的梅花潔白如玉，如癡如醉，他彷彿置身於月光之下，一位身着素衣，化着淡妝的海南仙子，乘着仙雲，降落在詩人門前的階庭上，輕輕叩響了他的房門。蘇軾在這裏並沒有直接描寫梅花的美麗高潔，而是發揮他天馬行空的想象力，將一切想象成幻境，達到了更高的藝術境界。描寫仙女下凡的詩文，很自然就想到了曹植的《洛神賦》，黃庭堅亦有“凌波仙子生塵襪，水上盈盈步微月。”他們採用的手法都一樣，沒有采用對象的外貌形象，而是抓住對象的獨特風貌以及神采、性格等等，從側面渲染出描寫對象的美好。
結尾四句“酒醒夢覺起繞樹，妙意有在終無言。先生獨飲勿嘆息，幸有落月窺清樽。”蘇軾從幻境中回到現實，繞樹欣賞梅花，思想深沉，舊友相逢，他似乎有所感悟，但還是沒有說出來。最後接花的口吻說話，勸慰自己不要嘆息，旭日初昇，殘月未落，對花飲酒，足矣。這裏我不僅又想到蘇軾的《行香子》：幾時歸去，作個閒人。對一張琴、一壺酒、一溪雲。令人嚮往的閒居生活。
關於蘇軾的“海南仙雲”還有一種說法，據說柳宗元《龍城錄》記載：“隋開皇中，趙師雄遷羅浮，一日，天寒日暮，在醉醒間......見一女子，淡妝素服，出伢師雄。......與之語，但覺芳香襲人。語言極其清麗。因與之扣酒家門，得數杯，相與飲。......久之，時東方已白，師雄起視，乃在大梅花樹下，上有翠羽啾嘈相須，月落參橫，但惆悵而爾。”從這段話跟蘇軾詩的最後六句相比較很相似，所以有人認爲蘇軾借用的是這篇文中的典故。但據考證，這並不是柳宗元寫的，而是宋代王銍，也可能是劉無言，反正就不是柳宗元，所以有的人就認爲是後人借用蘇軾的詩句來編寫這段小說故事的。至於真假，就不得而知了。

（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，仅供参考。）

註釋

• 蠻風蜑（dàn）雨：蠻，古代對南方少數民族的稱呼；蜑，中國古代南方水上居民。泛指南方風雨。
• 暾（tūn）：剛升起的太陽。

翻譯

春風嶺上是淮南村，過去那梅花曾讓我極度憂傷。哪能料到如今流落到這裏又再次相見，這蠻風蜑雨的景象讓黃昏充滿憂愁。長條的梅枝半落在荔支浦邊，橫臥的梅樹獨自在桄榔園裏綻放奇秀。不僅僅是它那幽雅的光輝留存於夜色中，簡直是擔心它那冷豔會排斥掉冬日的溫暖。在松風亭下的荊棘叢裏，兩株如玉的梅花在早晨的陽光下盛開。那海南如仙的雲朵好似嬌柔地飄落在臺階上，如同在月光下有一位穿着白衣服的女子來敲門。酒醒後夢中醒來起身繞着樹，那奇妙的意境存在但始終無法用言語表達。先生獨自飲酒不要嘆息，幸好有落下的月亮窺視着清酒杯。

賞析

這首詩圍繞着松風亭下梅花盛開的景象展開。通過回憶曾經與梅花有關的經歷，表現出與梅花重逢的驚喜和感慨。詩中描繪了梅花所處的環境，如荔支浦、桄榔園等，突出其在困境中依然美麗綻放的姿態，也烘托出一種孤獨而堅韌的氛圍。同時，通過對梅花在月夜下的描寫，營造出一種神祕而美妙的意境，彷彿梅花具有了某種靈性。「酒醒夢覺起繞樹，妙意有在終無言」體現了詩人面對此情此景內心複雜的情感與感悟，雖無法確切表達但卻韻味無窮。最後表達出一種豁達的心境，即使獨自飲酒，仍有明月相伴。整首詩語言優美，意境深邃，將蘇軾對梅花的喜愛和對生活的感悟巧妙地融合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