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間詞話 · 第六十三則

清 · 王國維

“枯藤老樹昏鴉。小橋流水平沙。古道西風瘦馬。夕陽西下。斷腸人在天涯。”此元人馬東籬《天淨沙》小令也。寥寥數語，深得唐人絕句妙境。有元一代詞家，皆不能辦此也。

譯文

“枯藤老樹昏鴉。小橋流水人家。古道西風瘦馬。夕陽西下，斷腸人在天涯。”這是元朝馬致遠的小令《天淨沙》。寥寥幾句話，卻深得唐人絕句高妙的境界。在元朝一代其他的詞人當中，都不能寫出這樣的小令來。

注釋

按此曲見諸元刊本《樂府新聲》卷中、元刊本週德清《中原音韻定格》、明刊本蔣仲舒《堯山堂外紀》卷六十八、明刊本張祿《詞林摘豔》及《知不足齋叢書》本盛如梓《庶齋老學叢談》等書者，"平沙"均作"人家"，即觀堂《宋元戲曲史》所引亦同。惟《歷代詩餘》則作"平沙"，又"西風"作"悽風"，蓋欲避去復字耳。觀堂此處所引，殆即本《詩餘》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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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釋

• 昏鴉：黃昏時歸巢的烏鴉。
• 平沙 ：這裏指岸邊平坦的沙地。（「平沙」在詩文中含義多樣，此處結合語境爲平坦沙地）
• 西風：秋風。
• 斷腸人：形容傷心悲痛到極點的遊子。
• ** 天涯：天邊，指遠離家鄉的地方 。**
• ** 馬東籬：即馬致遠，「東籬」是他的號。**
• ** 辦：做到，這裏指達到（這種境界） 。**

翻譯

「枯萎的枝蔓纏繞着老樹，上面棲息着黃昏時歸巢的烏鴉。小橋下流水潺潺，旁邊是岸邊平坦的沙地。古老的道路上，秋風蕭瑟，一匹瘦骨嶙峋的馬馱着人緩緩前行。夕陽漸漸向西落下。極度傷心悲痛的遊子漂泊在遙遠的天涯。」這是元朝人馬致遠所作的《天淨沙》小令。短短几句話，卻深刻地領悟到了唐人絕句的美妙意境。整個元朝的詞家，都沒辦法達到這樣的水平 。

賞析

這段評論圍繞馬致遠的《天淨沙·秋思》展開。王國維認爲這首小令以極爲簡潔的語言塑造出豐富動人的意境。作者用「枯藤老樹昏鴉」「小橋流水人家」「古道西風瘦馬」一系列意象堆疊，描繪出一幅清冷、孤寂、悲涼的秋日旅圖，最後「夕陽西下，斷腸人在天涯」直抒胸臆，將遊子漂泊在外的孤寂愁苦、思鄉之情推向高潮。而這首小令以簡潔凝練之筆營造深遠意境的手法，正深得唐人絕句妙處。王國維以此與元代其他詞家對比，凸顯出這首小令在藝術造詣上的高超，以及在元代詞作中的獨特性和傑出性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