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雙調〕清江引

競功名有如車下坡,驚險誰參破?昨日玉堂臣,今日遭殘禍。爭如我避風波走在安樂窩!
拼音

賞析

此曲是作者延祐二年(1315)之後隱居杭州時期所作。它揭露了官場險惡、禍福無常、生命難保的殘酷現實,表現了作者遠害全身而又憤世嫉俗的思想感情。 首句用一通俗生動的比喻,起勢突兀。把奔競功名比作馬車直下陡坡一樣驚險。車下陡坡,疾馳如飛,馬易受驚,更瘋狂難制。其結果,難免人仰馬翻,粉身碎骨;縱偶得幸存,亦將重傷致殘。“下坡車”,本是通行已久的俗語。古人詩歌中亦常用。如白居易:“我今六十五,走若下坡輪”;張耒:“流年下坡轂,萬事復枰棋”。馬致遠散曲中亦有“紅日西斜,疾似下坡車”之句。然而,這些“下坡車”都是喻光陰荏苒,迅逝而如下坡之車。本曲則在其中注入了“驚險”的內涵。這就不僅有了表層的比喻意,更有了對生活內容的深思。作者在另一首小令中還把仕途比作“高竿上人弄險”,可謂異曲同工,發人深省。而這種發人深省的對人生的思索又是用通行的俗語來表現的。這不妨說是其通俗本色的真正意義和價值所在。元曲中常把官場險惡比作“鬼門關”、“連雲棧”、“虎窟龍潭”、“風波海”、“虎狼穴”、“醯雞甕”,但都不如貫詞來得通俗本色。 次句接以設問,引人驚悚。“參破”,本佛家語即看破、識破。仕途險惡,本是封建社會常有的現象,歷代有之;然古往今來,除范蠡、張良等知機者功成身退之外,更多的人確未參破箇中風險。像元曲中常寫到的鉏麑、豫讓、屈原、伍子胥、韓信等就是如此。“飛鳥盡,良弓藏;狡兔死,走狗烹。”(《史記·越世家》)越勾踐、吳夫差、漢劉邦、趙匡胤等莫不如此。歷史上確有那麼一批封建帝王,只可共患難,不能同安樂,一旦黃袍加身,便忘恩負義、猜忌功臣。作者這一設問,是元文人在他們那個時代“悟”出的“知機”之言:它啓發人們對歷史教訓的沉痛反思,告誡人們在沉迷中猛醒。 三四兩句是對“驚險”內涵的具體闡發。玉堂,指宮殿、朝廷。僅以作者所在的武宗、仁宗、英宗三朝爲例,因皇位之爭而致大臣“遭殘禍”的事例就不勝枚舉。武宗即位,擁立安西王阿難答一派的將相大臣如明裏鐵木兒、阿忽臺、八都馬辛、怯烈等人即被處死。文宗即位前後,爲排除異己,又妄加罪名,殺死丞相脫虎脫、三寶奴、平章政事樂實、左丞保八、參政王羆等一大批。而貫雲石向仁宗上的“萬言書”中又不無犯諱之嫌,如“釋邊戍以修文德”,是批評仁宗對八百媳婦國和吐蕃用兵之事;“教太子以正國本”,是針對英宗的不良行徑;“立諫官以輔聖德”,是針對當時只有御史糾察臣僚而無諫官批評皇帝這一弊端。故仁宗覽後只“嘉嘆,未報”。七年後英宗即位,奸臣鐵木迭兒復相。一上臺就將曾“攻訐其奸”的平章政事蕭拜柱、御史中丞楊朵兒、上都留守賀伯顏加罪處死,貫雲石的老師平章政事李孟也被奪爵降職。“萬言書”曾得罪英宗和鐵木迭兒,作者倘不及時隱退,“殘禍”恐亦難逃。回首這十餘年曆史,一批一批“玉堂臣”如走馬燈般慘遭殺戮,而詩人自己幸而及早“參破”,隱居西湖,在湖光山色、林泉佳趣中悠哉樂哉,安然無恙,難怪他要慶幸“爭(怎)如我避風波走在安樂窩”了! 此曲有感而發,直抒胸臆,字字本色,明白如話。但又豪放而不粗疏,通俗而能深藏哲理,消沉中蘊含憤怒。真可謂“信手拈來世已驚”(王若虛《論詩詩》),“豪華落盡見真淳”(元好問《論詩絕句三十首》)了!
貫雲石

貫雲石

原名小云石海涯,阿里海涯之孫。父名貫只哥,雲石遂以貫爲氏,號酸齋。年十三,膂力絕人,使健兒驅三惡馬疾馳,持槊立而待,馬至騰上之,越二而跨三。運槊生風,觀者辟易。或挽彊射生,逐猛獸,上下峻阪如飛,諸將鹹服其趫捷。稍長,折節讀書。初襲父官爲兩淮萬戶府達魯花赤,鎮永州,一日,解所綰黃金虎符,讓弟忽都海涯佩之。北從姚燧學,燧見其古文峭厲有法,及歌行、古樂府慷慨激烈,大奇之。俄選爲英宗潛邸說書秀才。仁宗踐祚,拜翰林侍讀學士、中奉大夫、知制誥,同修國史。乃稱疾辭還江南,泰定元年五月八日卒,年三十九,贈集賢學士、中奉大夫、護軍,追封京兆郡公,諡文靖。酸齋晚年爲文日邃,詩亦衝澹,草隸等書,變化古人,自成一家。其視死生若晝夜,絕不入念慮。臨終有辭世詩云:「洞花幽草結良緣,被我瞞他四十年。今日不留生死相,海天秋月一般圓。」洞花、幽草,蓋二妾名也。酸齋休官辭祿後,或隱屠沽,或侶樵牧,常於臨安市中立碑額「貨賣第一人間快活丸」,人有買者,展兩手,一大笑示之,領其意者,亦笑而去。一日,錢唐數衣冠士人遊虎跑泉,飲間賦詩,以「泉」字爲韻,中一人但哦「泉、泉、泉」,久不能就,忽一叟曳杖而至,應聲曰:「泉泉泉,亂迸珍珠個個圓。玉斧斫開頑石髓,金鉤搭出老龍涎。」衆驚問曰:「公非貫酸齋乎?」曰:「然、然、然。」遂邀同飲,盡醉而去。其依隱玩世多類此。 ► 27篇诗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