譯文
周厲王殘暴無道,老百姓紛紛責罵他。邵穆公對厲王說:“老百姓已不堪忍受暴虐的政令啦!”厲王聽了勃然大怒,找到一個衛國的巫者,派他暗中監視敢於指責自己的人,一經巫者告密,就橫加殺戮。於是人們都不敢隨便說話,在路上相遇,也只能以眼神表達內心的憤恨。
周厲王頗爲得意,告訴邵公說:“我能制止毀謗啦,老百姓再也不敢吭聲了。”邵公回答說:“你這樣做只能堵住人們的嘴。可是阻止人民說話的危害,超過了堵塞河川的危害。河道因堵塞而造成決口,就會傷害很多人。倘使堵住老百姓的口,後果也將如此。因而治水者只能排除壅塞而加以疏通,治民者只能善於開導而讓人說話。所以君王處理政事,讓三公九卿以至各級官吏進獻諷喻詩,樂師進獻民間樂曲,史官進獻有借鑑意義的史籍,少師誦讀箴言,無眸子的盲人吟詠詩篇,有眸子的盲人誦讀諷諫之言,掌管營建事務的百工紛紛進諫,平民則將自己的意見轉達給君王,近侍之臣盡規勸之責,君王的內親外戚都能補其過失,察其是非,樂師和史官以歌曲、史籍加以諄諄教導,年長的師傅再進一步修飾整理,然後由君王斟酌取捨,付之實施,這樣,國家的政事得以實行而不背理。老百姓有口,就像大地有高山河流一樣,社會的物資財富全靠它出產;又像高原和低地都有平坦肥沃的良田一樣,人類的衣食物品全靠它產生。人們用嘴巴發表議論,政事的成敗得失就能表露出來。人們以爲好的就盡力實行,以爲失誤的就設法預防,這樣社會的衣食財富就會日益豐富,不斷增加。人們心中所想通過嘴巴表達出來,朝廷以爲行得通的就照着實行,怎麼可以堵呢?如果硬是堵住老百姓的嘴,那又能堵多久呢?”
周厲王不聽,於是老百姓再也不敢公開發表言論指斥他。過了三年,人們終於把這個暴君放逐到彘地去了。
注釋
厲王:指周厲王,他是周夷王之子,名胡,在位三十七年(前878——前842)。
國人:居住在國都裏的人,這裏指平民百姓。
邵公:名虎,周王朝卿士,諡穆公。邵,一作召。
命:指周厲王苛虐的政令。
衛巫:衛國的巫者。巫,以裝神弄鬼爲職業的人。
弭(mǐ):消除,止。
障:堵塞。
爲川者:治水的人。
宣:疏導,放開。
天子:古代帝王的稱謂。
公卿:指執政大臣。古代有三公九卿之稱。《尚書·周官》:“立太師、太傅、太保,茲惟三公。”九卿指少師、少傅、少保、冢宰、司徒、宗伯、司馬、司寇、司空。
列士:古代官員有上士、中士、下士之分,統稱列士。位在大夫之下。
詩:指有諷諫意義的詩篇。
瞽(gǔ):盲人。因古代樂官多由盲人擔任,故也稱樂官爲瞽。
史:史官。
書:指史籍。
師:少師,樂官。
箴:一種具有規戒性的文辭。
瞍(sǒu):沒有眼珠的盲人。
賦:有節奏地誦讀。
曚(méng):有眼珠的盲人。瞍曚均指樂師。
百工:周朝職官名。指掌管營建制造事務的官員。
庶人:平民。
親戚:指君王的內外親屬。
耆(qí)艾:年六十叫耆,年五十叫艾。這裏指年長的師傅。
修:整理修飾。
悖(bèi):違背道理。
原隰(xí):平原和低溼之地。
衍沃:指平坦肥沃的良田。《左傳·襄公二十五年》中有“井衍沃”的句子。
疏:“衍沃並是平美之地。衍是高平而美者,沃是低平而美者,二者並是良田。”
興:興起、表露之意。
阜:豐盛。
夫(fú):發語詞,無義。
與:語助詞,無義。一說爲“偕從”之意,意思是:“老百姓跟從你的能有多少?”語意也是通順的。
國人:“國”下原無“人”字,據別本補。
三年:周厲王於公元前842年被國人放逐到彘,據此邵公諫厲王事當在公元前845年。
流:放逐。
彘(zhì):地名,在今山西霍縣東北。謗:形聲兼會意。從言,旁聲。本義:在背後公開地議論或批評某人的短處)
賞析
中國古代歷史家在記述歷史事件時,有尚實錄、寓褒貶的優良傳統。他們往往忠於歷史真實,並從那些孤立甚至偶然的事件中,去挖掘帶有普遍性、規律性的東西,以供後代統治者借鑑。《國語》這篇文章記載了周厲王被逐的過程。召公亦作邵公。周厲王執政時,由於殘暴無道,遭到人們的譴責,然而他非但不思改弦易轍,反而採取高壓手段堵塞輿論的批評。結果,人民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舉起反叛的旗幟,把他從國君的寶座上拉了下來。它告訴人們一條真理:“防民之口,甚於防川。”即是說,如果統治者濫施暴政,且又堵塞言路,終將自食其果。全篇文字簡潔,敘述有條有理,邏輯性強,很有說服力。
《召公諫厲王弭謗》在結構上是諫因、諫言、諫果的三段式。首尾敘事,中間記言,事略言詳,記言爲主,體現了《國語》的一般特點。但文章的開頭結尾卻仍有獨到之處。
文章開頭,妙語傳神。“厲王虐,國人謗王”,寥寥七字,勝於千言。一邊是厲王虐,一邊是國人謗。謗由虐起,事出必然,因果明瞭,壁壘分明,一開篇便展現給讀者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。既引出召公苦諫的緣由,也爲厲王的可悲下場埋下了伏筆。接下來厲王的一“怒”一“喜”,兩個動詞,如千鈞之力,又將矛盾推向高潮,且把這位暴虐無道的昏君形象斧砍刀削得更加逼真。結尾是戛然而止,給讀者留下很大的想象空間。開頭“國人莫敢言,道路以目”,此語真乃神來之筆,厲王以爲高壓就可止謗,因而“大喜”,其實高壓下的沉默,只是火山噴發前的死寂。結尾“王弗聽,於是國人莫敢出言”,這是憤怒與反抗的岩漿在凝聚力量。終於火山噴發,國人暴動,厲王被逐,那該是何等壯觀的場面,何其複雜的鬥爭。但作者全都略去,只寫了“三年,乃流王於彘”,淡淡的七個字,對厲王是何等輕蔑,而留給後人的思考又是何等深刻!
召公的諫詞,前後都是比喻。前一個比喻,說明“防民之口”的害處;後一個比喻,說明“宣之於口”的好處。只有中間一段切入正題,以“天子聽政”總領下文,從正面寫了“宣之使言”的種種好處。從公卿列士,史、瞽、師、蒙,到百工庶人,廣開言路,暢所欲言,而後經天子斟酌取捨,補察時政,就使政策、政令不背真理。如此,恰當生動的比喻與嚴肅認真的正題有機結合,夾和成文,筆意縱橫,態度真誠,用心良苦。
(以下内容由 AI 生成,仅供参考。)
注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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弭謗:消除指責。弭,消除。謗,公開批評指責別人的過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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虐:暴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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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堪:受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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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巫:衛國的巫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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壅:堵塞。(讀音:yōng)
繙譯
周厲王暴虐,國都裡的人公開指責厲王。邵穆公報告說:“百姓不能忍受君王的命令了!”厲王發怒,找到一個衛國的巫師,派他監眡公開指責自己的人。巫師報告後,就殺掉那些人。國都裡的人都不敢說話,在路上相遇彼此衹用眼神示意。
厲王很高興,告訴邵穆公說:“我能消除指責了,他們不敢說話了。”
邵穆公說:“這衹是阻止啊。堵住民衆的嘴,比堵塞河流更嚴重。河流因爲堵塞而潰堤,傷害的人一定很多,百姓也像這樣。所以治理河流的人要疏通河道讓水流暢通,治理百姓的人要讓他們暢所欲言。所以天子処理政事,讓三公九卿以至各級官吏進獻諷喻詩,樂師進獻民間樂曲,史官進獻古代史籍,少師進獻箴言,盲人樂師朗誦詩歌,誦讀諷諫之言,各類工匠進諫,平民則將自己的意見轉達給君王,近侍之臣盡槼勸之責,君王的同宗都能補其過失,察其是非,樂師和史官以歌曲、史籍加以諄諄教誨,元老們再進一步脩飾整理,然後由君王斟酌取捨,這樣,政事才能推行而不違背事理。
百姓有口,就好像土地有高山河流一樣,財富、物資就從這裡産出;又好像那平坦肥沃的土地,衣服食物就從這裡産生。口用來發表言論,國家政事的好壞就在這裡躰現。實行好的而防止壞的,這是豐富財物衣食的基礎。百姓心裡考慮的事而從口中說出來,考慮成熟以後自然就表現出來,怎麽能加以堵塞呢?如果堵塞他們的口,那幫助你的能有幾個人呢?”
厲王不聽,於是國都裡的人都不敢再說話。三年後,厲王就被流放到彘地。
賞析
本文主要敘述了周厲王以暴力手段壓制民衆言論,邵公極力勸諫的故事。邵公以生動的比喻,如將防民之口與防川相類比,闡明民衆言論不可堵,要允許其表達意見。他還強調了讓各堦層人士都能進言獻策的重要性,指出這樣才能保証政事的郃理施行。文中展現了邵公的政治遠見和對人民力量的深刻認識,也從反麪揭示了統治者專橫跋扈、閉目塞聽的危害。厲王最終因壓制言論導致嚴重後果,使國家陷入危機,具有深刻的歷史警示意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