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子 · 第十二卷 · 告子下 · 第六節

· 孟子
淳于髡曰:“先名實者,爲人也;後名實者,自爲也。夫子在三卿之中,名實未加於上下而去之,仁者固如此乎?” 孟子曰:“居下位,不以賢事不肖者,伯夷也;五就湯,五就桀者,伊尹也;不惡污君,不辭小官者,柳下惠也。三子者不同道,其趨一也。一者何也?曰:仁也。君子亦仁而已矣,何必同?” 曰:“魯繆公之時,公儀子爲政,子柳、子思爲臣,魯之削也滋甚。若是乎賢者之無益於國也!” 曰:“虞不用百里奚而亡,秦穆公用之而霸。不用賢則亡,削何可得與?” 曰:“昔者王豹處於淇,而河西善謳;綿駒處於高唐,而齊右善歌;華周、杞梁之妻善哭其夫,而變國俗。有諸內必形諸外。爲其事而無其功者,髡未嘗睹之也。是故無賢者也,有則髡必識之。” 曰:“孔子爲魯司寇,不用,從而祭,燔肉不至,不稅冕而行。不知者以爲爲肉也。其知者以爲爲無禮也。乃孔子則欲以微罪行,不欲爲苟去。君子之所爲,衆人固不識也。”
拼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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譯文

淳于髡說:“把名聲功業看得很重的人,是爲了濟世救民,不很看重名聲功業的人,是爲了獨善其身。您是齊國三卿之一,有關上助君王、下救百姓的名聲、功業都沒有,就要離開齊國,仁者難道原本就是這樣的嗎?” 孟子說:“身處卑賤的地位,不以自己賢能之身侍奉無德之君,這是伯夷;五次前往商湯那裏,又五次前往夏桀那裏的,這是伊尹;不厭惡污濁之君,不拒絕做個小官的人是柳下惠。這三個人的處世之道並不相同,但大方向是一致的。這一致的東西是什麼呢?應該說就是仁。君子做到仁就可以了,爲什麼一定要處處相同呢?” 淳于髡說:“魯穆公的時候,公儀子執政,子柳、子思當大臣,魯國的國土削減得更厲害了。像這樣,賢德的人對國家沒有什麼好處。” 孟子說:“虞國不任用百里奚,因而亡國,秦穆公重用百里奚,因而稱霸。不任用賢人就會導致滅亡,想要勉強支撐都是做不到的。” 淳于髡說:“從前王豹住在淇水邊的時候,住在河西的人都善於唱歌,綿駒住在高唐,齊國西部的人都善唱歌,華周、杞梁的妻子擅長哭夫,因而改變了國家的民俗。裏面存在的東西,一定會體現在外面。做某種事,卻不見功效的,我從未見過。因此說,是沒有賢人;有的話,我一定會知道他。” 孟子說:“孔子做魯國司寇的時候,不被重用,跟隨君主祭祀,祭肉沒有送到他這裏,於是沒顧上摘掉祭祀時戴的禮帽,就離開了。不瞭解孔子的人以爲他是爲了祭肉的緣故,瞭解孔子的人認爲他是爲了魯君的失禮而離開的。至於孔子,他就是想要擔點小罪名離開,不想隨便走掉。君子所做的事,普通人本來就不能瞭解。”

注釋

淳于髡(kūn):人名。姓淳于,名髡,齊國人。 三卿:在孟子所處時代,一般指上卿、亞卿和下卿。名實未加於上下:指未建立功業,未曾兼濟;上指國君,下指百姓。 公儀子:即公儀休。子柳:即泄柳,春秋時魯國人。 王豹:齊人,擅長歌唱。河西:黃河以西,指衛地。謳:歌唱。 綿駒:齊人,擅長歌唱。高唐:地名,故址在今山東禹城西南。 華周:也叫華旋,齊國人。杞梁:春秋時期齊國大夫。 燔(fán)肉:祭肉。燔,通“膰”。稅(tuō)冕:脫掉祭祀時戴的禮帽。稅,通“脫”,冕是祭祀時戴的禮帽。

賞析

孟子在齊國位列三卿,可謂官高爵重,但他沒有幹出什麼功業,就準備離開齊國。與孟子同在齊宣王朝爲官的淳于髡對孟子說,賢人難道是這樣的嗎?他對孟子頗有意見。 孟子爲自己辯解說,君子賢人只要仁就行了,具體的做法何必相同呢?當然,這樣空泛的議論不可能說服淳于髡。淳于髡說,像您這樣的賢人,像公儀子、子柳、子思這樣的賢人,恐怕本來無益於國家吧?當着孟子說這話,火藥味已經很濃了。孟子辯解說,如果魯國不用賢人,那就不只是削地求和的問題,恐怕要像虞國那樣滅亡呢。淳于髡進一步否認孟子爲賢人,讓他不要以賢者自居。孟子聽了,舉孔子故意讓自己得一個小罪名然後離開魯國的例子,意在說明“君子之所爲,衆人固不識也”。 孟子離開齊國,是因爲孟子認爲,他應該當齊宣王之師,而齊宣王只把他當臣。這就是孟子沒有明說的原因。 “按《史記》:‘孔子爲魯司寇,攝行相事。齊人聞而懼,於是以女樂遺魯君。季桓子與魯君往觀之,怠於政事。子路曰:“夫子可以行矣。”孔子曰:“魯今且郊,如致膰於大夫,則吾猶可以止。”桓子卒受齊女樂,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,孔子遂行。’孟子言以爲爲肉者,固不足道;以爲爲無禮,則亦未爲深知孔子者。蓋聖人於父母之國,不欲顯其君相之失,又不欲爲無故而苟去,故不以女樂去,而以膰肉行。其見幾明決,而用意忠厚,固非衆人所能識也。然則孟子之所爲,豈髡之所能識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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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釋

  • 淳于髡(kūn):人名。
  • 名實:名聲與實際。
  • 三卿:古代的官職。
  • 伯夷:古代賢人。
  • 伊尹:古代賢人。
  • 柳下惠:古代賢人。
  • 魯繆(mù)公:魯國國君。
  • 公儀子:即公儀休。
  • 子柳子思:均爲人名。
  • 秦穆公:秦國國君。
  • 王豹:人名。
  • :地名。
  • 河西:地區名。
  • 綿駒:人名。
  • 高唐:地名。
  • 華周杞梁:人名。
  • 燔(fán)肉:祭祀用的熟肉。
  • 稅(tuō)冕:脫下禮帽。

翻譯

淳于髡說:「把名聲和實際放在前面的,是爲了濟世救民;把名聲和實際放在後面的,是爲了獨善其身。先生您處於齊國的三卿之中,有關名聲和實際的事沒有施加於齊國上下就離去了,仁人難道原本就是這樣的嗎?」孟子說:「處在卑下的地位,不拿自己賢人的品行去侍奉不賢的君主,這是伯夷;五次去湯那裏,五次去桀那裏,這是伊尹;不厭惡污濁的君主,不推辭小的官職,這是柳下惠。這三個人走的道路不同,但趨向是一樣的。一樣在哪裏呢?就是仁義。君子也只是做到仁義罷了,爲什麼一定要走相同的道路呢?」淳于髡說:「在魯繆公的時候,公儀子主持國政,子柳、子思做臣子,可是魯國的疆土被侵削得更加厲害了。像這樣的話,賢人對於國家沒有益處啊!」孟子說:「虞國不任用百里奚因而滅亡,秦穆公用了百里奚因而稱霸。不任用賢人就會滅亡,哪裏還能只是被侵削呢?」淳于髡說:「從前王豹居住在淇水邊,而河西的人都善於唱歌;綿駒居住在高唐,而齊國西部的人都善於唱歌;華周、杞梁的妻子非常善於痛哭她們的丈夫,因而改變了一國的風俗。內心有什麼一定會表現在外面。做某件事情而沒有效果的,我還不曾見到過。所以說現在是沒有賢人的,如果有賢人,那我一定能認識他。」孟子說:「孔子擔任魯國的司寇,不被任用,隨後去祭祀,祭祀用的熟肉也沒有送來,就不脫帽地離開了。不瞭解孔子的人認爲他是爲了那祭祀的熟肉,瞭解孔子的人認爲他是因爲魯國的無禮。但孔子是想以微小的罪行離開,不願意隨便地離去。君子所做的事,一般人本來就是不能理解的。」

賞析

這段對話主要圍繞着對賢人和他們行爲的探討。淳于髡質疑孟子在齊國的作爲,而孟子通過列舉伯夷、伊尹、柳下惠等賢人的不同處世方式,表明雖然道路不同但都秉持着仁義之心。雙方還就賢者對國家的影響進行爭論,孟子強調了任用賢者的重要性。同時通過孔子的事例,說明君子的行爲和意圖往往不被一般人所理解。這體現了對不同的人生選擇和道德追求的思考,以及對賢人在社會中作用的深入探討,反映出當時人們對於仁義道德和治國理政的不同觀點和爭論。

孟子

孟子,名軻,或字子輿,華夏族(漢族),鄒(今山東鄒城市)人。他是孔子之孫孔伋的再傳弟子。孟子是戰國時期偉大的思想家、教育家,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。與孔子並稱“孔孟”。後世追封孟子爲“亞聖公”,尊稱爲“亞聖”,其弟子及再傳弟子將孟子的言行記錄成《孟子》一書,屬語錄體散文集,是孟子的言論彙編,由孟子及其弟子萬章共同編寫完成。 ► 271篇诗文